不一样的竞速者  

作者 / 亦落芩   插画 / 鹿游 

　　不一样的少年 

　　后腿受伤的小猫在树枝丫喵喵直叫，毛茸茸的爪子眼见就要抓不住了。树下的孩子们只能干着急，谁都无法够到猫咪的高度。 

　　啊，要掉下来了！所有人都害怕地蒙住了眼睛。 

　　只听“嗡”的一声，仿佛空气被划破，一股强劲的气流扑面而来。孩子们纷纷好奇地从指缝间偷看。 

　　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无人机，在半空中稳稳将猫咪兜住。酷炫的流线型机身反射着银红相间的金属光泽，四个螺旋桨嗡嗡作响，头顶细长的天线斜插，最前端还有两个眼睛一样的大号摄像头。 

　　它看上去像飞机，又像是一只振翅的蝗虫。无论如何，这台长相奇怪的无人机救了小猫！ 

　　无人机放下猫咪，嗖的一下，加速腾飞。它带起一阵劲风，冲向天际。女孩们惊呼着压住了裙子，男孩们不禁赞叹道：“好酷哦！” 

　　几千米外的无人机配件店，乔伊的半张脸被科技感十足的AR眼镜覆盖，这让他看起来既神秘又时尚，像是《黑客帝国》的主角。 

　　通过AR视觉增强眼镜，乔伊能清晰地看到无人机采集到的3D立体画面，各种飞行参数亦浮现在眼前。如此第一人称的视觉体验，简直就像坐在飞机的驾驶舱里。 

　　和众多在店里拼装无人机的孩子们一样，乔伊正在远距离调试他的飞脑大赛比赛用机——“红丝绒号”。 

　　他的监护人萨老头，明令禁止任何与课业无关的东西进家门。因此，乔伊只得每天算准老头出门散步的空档，远程控制“红丝绒号”穿越好几个街区，从三楼的窗户进去。 

　　救小猫耽误了好几分钟，乔伊很担心“红丝绒号”会被发现，那可不是闹着玩的。 

　　过了一会儿，乔伊摘下了AR眼镜，换上略显厚重的近视镜，准备离去。 

　　无人机配件店里，乔伊占据的角落总是没有别人愿意靠近，他独来独往，从不与人搭话，所以他并没有察觉背后有人叫他。 

　　“等一下，别走，为什么你的改装机能飞得那么快！喂！别走啊！”波特嚷嚷着从改装区跟了出来。 

　　波特碰巧见到了乔伊的航行画面。“红丝绒号”的加速度堪比火箭，转弯时能720度旋转，看得波特如坐过山车一般，差点吐出了午饭。 

　　飞脑大赛共有18道关卡，每个关卡都有形状各异的移动障碍。在高速飞行的情况下，无人机必须足够灵活才能一一通过。而“红丝绒号”，正是兼顾了“快”与“灵巧”。波特不禁惊奇，改装“红丝绒号”的人，竟然是和他一样大的同龄人。 

　　“请告诉我你的名字啊，等等我。” 

　　“别叫了，乔伊听不见。”配件店老板提醒波特，还指了指自己耳朵，“乔伊是听障人士，看得懂唇语，但是你在他背面说话的话，恐怕不行。” 

　　乔伊和别的孩子不一样，他无法听到声音，但这并不影响他正常上学和生活。 

　　脑波科技的普及，令像乔伊那样有着生理缺陷的孩子们不再抱有遗憾。人们已经习惯使用脑波交流，无论是语言，还是无法用言语描述的旋律、景象、概念都能通过先进的科技，直接投射到对方的脑中。 

　　最近几年，脑波除了传递信息，在暴风科技公司为首的领先技术公司带领下，各式各样的脑波控制应用面世了。就如同过去常见的声控设备，脑控设备从电饭煲到悬浮车一应俱全。 

　　本次暴风科技举办的青少年无人机障碍竞速赛——飞脑大赛，也采用了脑控芯片模组。脑控使得无人机的各项反应更为迅速，让选手们和机体融为了一体。 

　　波特因老板的话吃了一惊，没想到乔伊竟然是听障人士，好吧，的确从没见他与任何人说过话，一开始波特以为他只是孤僻。 

　　波特试着用脑波传音和自己的偶像沟通：“你好，我叫波特，你，你叫什么名字？你的改装机超厉害的！” 

　　乔伊“听”到了，转身腼腆地一笑：“你好，我是乔伊。” 

　　他的随和令波特壮大了胆子：“我能请教你改装脑控无人机的事吗？” 

　　“欢迎。”乔伊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，他并不是不爱理人，只是听不见。 

　　“波特，你到底要不要填写报名表？”配件店老板敲着平板电脑，“再有两分钟，飞脑大赛报名要截止了。” 

　　“要，当然要。” 

　　可惜波特不知道，乔伊或许并不能参加比赛。 

　　不一样的选手们 

　　临近家门，乔伊遥遥见到三楼的窗户关得死死的，心中一阵惊慌。一打开门，他就见到萨老头拄着拐杖，立在面前。 

　　“乔伊，说了很多次了，我希望你把心思花在学习上，而不是用来摆弄玩具！”萨老头吹胡子瞪眼，就像一头发怒的山羊。 

　　“红丝绒号”躺在地板上，四分五裂，精密零件散落一地，那是乔伊花了好多个晚上才拼装好的，现在却变成了一堆废铁。 

　　“‘红丝绒号’不是玩具，我要用它去参加比赛！”他怒瞪向监护人，又伤心又愤怒。 

　　手中的拐杖被萨老头戳得咚咚响，“参加比赛？还要我提醒你吗？乔伊你和别人不一样！” 

　　萨老头的话刺痛了乔伊，可听障并不是他的过错，“不一样又如何，我为什么要和别人一样？那多无聊啊！” 

　　少年倔强地将无人机的残骸捡起，狠狠甩上了房门。 

　　自从父母过世，乔伊就被送来与孤僻的萨老头一起生活。听说老头以前曾是暴风科技的机械师，但从他对待新事物的态度看来，那只可能是谣传。乔伊根本不知道如何与性格古怪的萨老头相处。 

　　望着被摔烂的“红丝绒号”，乔伊只有叹气，他从工具箱里拿出设备开始修理。 

　　漫长的维修令乔伊沉浸在自己无声的世界中，他花了好几天，又像是花了好几年，终于又把零件重新固定妥当。 

　　然而当他再次启动无人机时，金属撕裂声毁了螺旋翼，迸裂的零件险些打到他的眼睛。 

　　不行，彻底摔坏了！他不能参加比赛了！ 

　　乔伊像是突然失去了目标，变得沮丧无比，他仿佛回到了刚刚得知父母过世的那段日子，不愿接受任何人的脑波，也不抬头看唇语。 

　　见他如此消沉，萨老头真是恨铁不成钢，“我就说你玩物丧志！” 

　　过了几天，乔伊的脑中，响起好友的脑波传音，是波特。 

　　“嘿，偶像，现在方便出来吗？我这里有几个玩改装机的伙伴。” 

　　乔伊想要推辞，他已经没有可以比赛的无人机了。 

　　“对了，我们队长说，她最崇拜机械师了，无论如何都要见你。” 

　　盛情难却，乔伊只得来到约定地点。 

　　和波特在一起的是几个差不多大的学生，都是与乔伊同一所学校，只是乔伊平时总是一个人，不愿和任何人交流，他并不认识他们。 

　　“听说你准备参加比赛？”讲话的是一位看上去如娃娃一般精致的女孩，她墨黑的双目没有一丝光泽，就像一双黑洞，“我的眼睛看不到，可是我也很想参加比赛，你可以帮助我们么？” 

　　正如乔伊“听”得到脑波，脑波科技能让盲人“看”到一切。 

　　乔伊很想帮她，“我的‘红丝绒号’，我的无人机已经坏了，我没有把握修好它。” 

　　“可是，你不能和你的无人机一起坏掉，‘红丝绒号’没有了，我们可以再做一台，不，两台。”这个叫丽儿的女孩安慰道，“只要你愿意加入我们。乔伊，你是最优秀的改装机械师！” 

　　从没有人肯定过乔伊的手艺，无论他捣鼓出什么都被萨老头说得一文不值。乔伊第一次燃起了信心。 

　　“真的吗，你们真的那么认为？” 

　　“当然。”叫鲁克的少年笑道。 

　　很快，乔伊发现了他们惺惺相惜的原因：这些新朋友都带着或多或少的残疾。丽儿看不见，波特的一条腿被脑控义肢代替，而鲁克也是在一场事故中失去了双手，现在他有一双强力机械手。 

　　他们和乔伊一样，并没有因为自己与别人不同而自卑。 

　　“我愿意参加。”乔伊的脑波传音带着愉悦的波动。 

　　“好，那我们就叫自己红丝绒战队！” 

　　不一样的决心 

　　新的“红丝绒号”很快就在几人的通力协作下完成，他们在学校的后操场搭建障碍物，进行闪避训练，高速飞行的酷炫嗡嗡声吸引了不少观众。 

　　大多数同学带着好奇的目光，追随着呼啸而过的无人机，可也有人不喜欢他们占着操场。 

　　高年级学生米勒，一把推倒训练用塑料障碍物，那些是鲁克刚搭建起来的。 

　　米勒瞥了眼近处的“红丝绒号”，不屑地嘲笑：“这也叫竞速无人机？开什么玩笑。” 

　　他手里有一台由进口材料精心拼装的机体，相比之下，旧零件复用的“红丝绒号”就像一个航模玩具。 

　　红丝绒战队没有吭声，他们都不喜欢与人争吵。可米勒变本加厉：“看看你们破烂的飞机，和你们真像！飞脑大赛可没有残奥会版本。” 

　　米勒周围的人哄笑起来，刺耳的笑声令乔伊愤怒地发颤。“ 

　　说什么呢！”波特忍无可忍，眼看就要冲上去。 

　　丽儿一把拉住他，不卑不亢，冷静说道：“赛场上见分晓。” 

　　“好啊。我很期待。”米勒根本不把丽儿放在眼里，他和身边的朋友们大摇大摆地霸占了场地。 

　　无论是监护人还是竞争对手，都不看好红丝绒战队。 

　　乔伊不得不承认，他们的确和别人不一样，然而，又如何呢？无人机需要穿过18道阻碍才能抵达终点，人生何尝不是。 

　　既然操场不行，那就去广场。红丝绒战队的每一个人，都决心一战到底。 

　　不一样的“红丝绒号” 

　　终于，飞脑大赛拉开了帷幕。 

　　红丝绒战队被安排在第五组，与他们同场竞技的还有米勒的无人机。 

　　现场的激烈程度，远超过乔伊的预计。几乎一半的无人机都撞毁在距离起点不足100米的地方。障碍赛道两侧堆满了残骸，就像一座座无人机的坟墓。 

　　“看，是那里！”鲁克指着上空。 

　　头顶数架无人机翻滚着，高速穿越障碍赛道，险象丛生。仿佛有一只只手自虚无中伸展，要阻拦他们的去途。 

　　在艰难通过钟摆阻碍后，无人机急速爬升至高塔顶端的S弯道，恐怖的角度令机体不可避免地向外偏离。 

　　及时修正航线可以重回赛道，但这个关卡远比单独训练时更难通过。 

　　无人机们一窝蜂地被离心力推到赛道边的玻璃罩上，互相碰撞，互相挤压，在内道的想逃出来，在外道的则阻拦。S弯道成了一个死亡瓶颈，金属机身发出刺耳的声响，仿佛是在呻吟，它们崩坏了，纷纷掉落一地。只有少数几架能侥幸逃过。 

　　观察许久，乔伊明白了：令无人机坠落的并不是S弯道，而是所有无人机一样的速度和高度。 

　　他向队友提出建议：“我们得把无人机的脑波接收器拆了，摄像头也拆了，减轻重量飞得更高一些。” 

　　“会降低速度！” 

　　“会让无人机变成瞎子和聋子！” 

　　少年们看向能拿主意的丽儿，她想了一会儿，点了点头，“总比坠机好。” 

　　距离第五场比赛开始只有几分钟，能临时改装无人机的只有乔伊。他飞快地打开机盖，却在伙伴们满怀期待的目光中停下了。 

　　“糟糕，我没有带内核螺丝刀！”乔伊没有想过会在现场将无人机的核心脑控装置摘下。 

　　啊！那怎么办？ 

　　“咦，你们把自己的无人机解剖了？”米勒凑过来嘲笑，“现在放弃还不算丢人。” 

　　就在这时，乔伊的眼前出现了一只满是老茧的手，掌心内躺着的正是他急需的内核螺丝刀，犹如雪中送炭。 

　　“一个好的工程师，从来不会忘记他的工具。”萨老头的声音洪亮而刻薄，他板着脸看着乔伊，一副瞧不起他的样子。 

　　“谢谢。”乔伊从他手中接过螺丝刀。 

　　萨老头摸了摸鼻子，冷哼一声算是回答。他装作不感兴趣地绕到了工作台的另一边，又偷偷摸摸地挤在人群后面，观察乔伊的改装工作。 

　　在乔伊灵巧的手中，螺丝刀就像是有了生命一般，萨老头看得目不转睛，兴奋地朝身边陌生人说道：“看，那是我的孙子！” 

　　几分钟后，第五场的比赛开始，数十架无人机一齐冲进了赛道。 

　　它们你争我抢，谁也不让谁，唯恐落于人后。这样的竞争一直持续到高塔的顶端，S弯道的离心力瞬间让处于同一加速度中的无人机相互摩擦碰撞。他们的操纵者像是看不到一般，还在拼命提速。 

　　赛道内擦出了火星，“轰”的一下，有什么被点着了。 

　　是米勒的无人机！ 

　　他的无人机配件精良却改装不当，一阵撞击后，保护电池的外壳脱落，一点点火星就会让它燃烧起来。 

　　其他参赛选手想要避开，已经来不及，更多的无人机就像飞蛾那般，一整群的扑向熊熊燃烧的机体。火势很快蔓延到其他无人机上，弯道内乱作一团。 

　　突然，一架银红相间的机体从火光中冲了出来。摘掉脑控设备的“红丝绒号”，速度比竞争对手慢上许多，甚至飞起来摇摇晃晃，但它顺利地通过了死亡S弯道，以轻盈的姿态掠过所有人的面前，慢慢悠悠，抵达了终点。 

　　“怎、怎么可能是红丝绒！”米勒愤愤地将AR眼镜摔到了地上。 

　　在他懊恼之时，红丝绒的队员们欢呼不已，他们的策略奏效了！ 

　　“太厉害了乔伊，你是怎么想到的？”波特大力拍打着乔伊的肩头。 

　　乔伊扶正差点掉落的近视眼镜，“如果和大家的步伐完全一样，看到的风景并无不同，那样多无聊啊。” 

　　正是因为与众不同，才让红丝绒战队赢得了比赛。也正是因为相同的理想，乔伊才能与红丝绒战队的其他人相遇。 

　　萨老头混在人群里，努力不让乔伊发现自己，他激动得就像自己得了冠军，嘴角控制不住的上扬。他偷偷朝丽儿脑波传音：“谢谢你丽儿，谢谢你和我的孙子组队，如果不是你们，他可能会一直消沉下去。他是一个孤僻古怪的小子，我根本不知道如何和他相处。” 

　　想起萨爷爷前些日子找到她，求她帮忙开解乔伊的样子，丽儿不禁笑出了声，她好心相劝：“如果您告诉乔伊，‘红丝绒号’是因为被猫抓坏了接收器，失控从三楼掉下去，而不是被您摔坏的，或许乔伊会更容易相处些。” 

　　“那样多无聊啊。”孤僻古怪的萨老头耸了耸肩。 

本文刊登于《科幻世界·少年版》2018年6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