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归梦境（下）  

▎作者/逯金铭　▎插画/海哥插画 孙海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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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“哦，我的梦……”小古眨巴着仍然黏糊的眼，挠挠后脑勺，用手在机器人眼前比画起来，“我梦见自己是一个代号‘猎人’的星际特工，在拼命寻找重要的文件……我不能让它们落到坏人手里。但是，装有文件的箱子没找到，我竟然找到了另一个‘自己’！……我‘自己’就躺在这种睡眠机器里。”小古指指周围的机器，“那感觉很真实，完全不像是在做梦！然后，我眼前的世界突然变得模模糊糊……我就这么醒了。”

　　机器人默默听着小古凌乱的描述，眼中闪烁着柔和的蓝光，“这是正常现象，就如同人在睡眠中产生了某些不可抗拒的生理反应，比如你忍不住想上卫生间，你会发现自己找到的全是些糟糕透顶的卫生间。当你试图走进那些卫生间，你会发现里面……” 

　　“别，别说了！我明白了！”听到机器人说卫生间，小古很快打断了它。“总之，唯一的出路就是尽快从梦中醒来，找真正的卫生间，干干净净的卫生间。同理，如果你因为其他原因不想继续待在梦境里，自然也会通过特定的方式唤醒自己。” 

　　小古仰着头，看着蓝天白云图案的天花板，琢磨小半天，觉得机器人说得有理。 

　　“那么，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？比如哪里不舒服？”机器人关切地问。 

　　小古转过视线，看着房间尽头的玻璃门，若有所思，“如果可以的话……我想出去走走。”  

　　“当然可以，我去拿你的衣服。”机器人转身，同时提醒，“这个时间，外面已经临近日落，又是阴天，光线阴暗，地面还有积水，请务必注意安全。” 

　　小古刚迈步走出深眠中心的大门，就瞬间被一股意料之外的寒意包围，如同一瓶冰镇很久的汽水突然灌入迟钝的神经系统，他感觉从头到脚每一个细胞都被彻底唤醒。 

　　小古赶紧掩掩衣领，搓搓手。他很肯定，这才是外面真实的空气，虽然有些凌厉、粗糙，不像梦中那么醇美香甜，却很痛快。 

　　小古踏上街道的刹那，突然一个踉跄，差点崴了脚。他有些吃惊，双腿竟如此无力。或许，是因为室内的地板比外面的道路软和，他如此跟自己解释。 

　　待腿部神经慢慢适应了这种真实的触感，小古依靠逐渐恢复的记忆，踏着坚硬潮湿的沥青混凝土路面，谨慎地走出了一百多米。他本想继续往前多走走、看看，但他已经开始感到明显的体力不支。于是，他不得不靠着一辆锈迹斑斑的汽车车门，让自己缓缓劲儿。 

　　小古环顾周围，看着那些破旧的建筑、废弃的车辆、遍地的垃圾、无序生长的植被，慢慢想起了遥远的过去。那时候，这座城市很有生气，树木都是绿葱葱的。街上的行人熙熙攘攘，五颜六色的车辆像流水般绵绵不断。 

　　这个时间，自己应该在公园里玩船模。然而，自从那场席卷全球的战争…… 

　　想到这儿，小古默默闭上了双眼，紧紧握着拳头。指甲戳得手心生疼，这感觉很真实，比梦境真实多了。 

　　没错，这是真实的世界。 

　　一股刺骨的寒风吹来，小古猛然打了个哆嗦，剧烈的喷嚏接踵而至。他用双臂抱紧身体，紧缩起脑袋，想稍微暖和些，同时，他不自觉地转过头，朝来时的方向望去。刚才的机器人仍站在门口望着自己。小古想，假如这个机器人有感情，那么，他的眼神就像在关切一个离家出走的傻孩子。 

　　“嗷……嗷呜……” 

　　忽然，远处传来一声狼嗥，声音凌厉而瘆人。接着是第二声，第三声……小古估摸着，肯定不止一两只。 

　　他感觉浑身的汗毛都长了一分。 

　　小古还没来得及辨识声源的方向，就发现几十米外黑色卡车的车头处，一头动物冒出了半个身子，正在朝这边窥视。 

　　情急之下，小古在身边搜寻起来。他想找到能用的棍棒、钢筋，或者石头。但找来找去，地上除了肮脏破碎的垃圾，竟连一个能敲疼人的汽水瓶子都没有！ 

　　小古拖着软弱无力的双腿，以最快的速度向大门跑去，没命似的跑。他边跑边回头。果然，那头狼也紧追不舍！ 

　　突然，他一个不小心，脚底踩到了什么尖锐的东西，钻心刺骨的疼痛直冲大脑！虽然很疼，疼得眼泪都流了出来，但他强忍着，拖着脚，一瘸一拐地继续逃命。 

　　就在狼即将扑上来的一刹那，小古使出最后的力气冲进了机器人身后，他身子一软，哗啦一下瘫坐在地上，大口喘着粗气，回头去看。那只凶狠的恶狼仍然在门外不到十米远的地方徘徊着，两只锋利的斜钩子眼发出瘆人的绿光。 

　　“别怕，它绝对进不来的。”机器人晃晃手里的枪，安慰着仍惊魂未定的小古，声音坚定。 

　　“您好，欢迎加入‘全球深眠计划’。众所周知，因为战争的原因，全球环境遭到惊人的破坏。战后的幸存者无法在极端恶劣的环境中正常生活。在外部自然环境恢复到可居住状态之前，所有的幸存者都要进入应急避难中心，通过深度睡眠度过最艰难的时期。……当您处于深度睡眠中时，纳米机器人将负责把人体运行所必需的养料注入您的身体，并解决所有可能出现的卫生问题，无须任何插管连接……深眠计划委员会将与大家同在！” 

　　伴随着甜美悦耳的系统提示音，小古闻到一股熟悉的柠檬味芳香。他隐隐记得第一次躺下的时候，也闻到过同样的味道。 

　　他的视线逐渐模糊，清晰的意识就像坚硬的冰块，开始缓缓融化，眼前的世界正在被无形之手慢慢分解。 

　　之后，一个全新的世界开始呈现…… 

　　当猎人回过神，发现之前的奇怪机器已经不见了。 

　　空空荡荡的屋子里除了飘荡的尘埃，就是几只四处流窜的老鼠。他摇摇头，提醒自己保持清醒，不能再犯迷糊，浪费时间。就算把整个建筑翻个个儿也要找到箱子！ 

　　大约半个小时后，他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房间里找到了印有“机密”标识的手提箱。 

　　“指挥中心，我是银河联邦特工‘猎人’，丢失文件已经找到……重复，丢失文件已经找到。完毕。” 

　　“……这里是指挥中心，干得不错！请立刻返回初始登陆点，尽快撤离。完毕。” 

　　深夜的地球。 

　　深眠计划亚洲东部区的一栋不起眼的建筑里，白色的机器人管理员正在填写工作报告。 

　　工作对象：深眠者小古 

　　工作内容：紧急干预 

　　干预原因：1、深眠者因情绪不稳，试图摆脱梦境，但身体无法承受高强度核辐射，因辐射过量导致死亡的概率为99.99%。2、室内没有保证所有深眠者醒来后维持生存所必需的资源。 

　　干预方式：成功植入梦境干预插件，插件内容包含中途苏醒、恶劣的外部环境、虚弱的身体、狼群威胁。 

　　干预效果：深眠者受到必要且适度的惊吓，自行否决了回到现实世界的想法。目前，干预对象试图摆脱梦境的大脑活动得到有效抑制，主要体征数值恢复正常，暂无生命危险。 

　　备注：无 

　　机器人尚未完成操作，电脑界面右下角再次弹出警示信息：“注意，深眠者陈雪大脑活动异常，请及时处理。” 

　　机器人快速调出标记为“陈雪”的身体监控数据，发现情况非常严重，那些代表大脑和心脏活动的线条波动得就像过山车。 

　　“启动3号紧急预案，” 机器人看着眼前表情痛苦的深眠者，关闭工作报告填写界面，打开险情处置系统，按下蓝色键，“强力干预中……” 

　　[责任编辑：杨竞] 

　　编后语 

　　未来某天，人类幸存者因脆弱的身体无法承受战后高强度的核辐射，只能进入深度睡眠，以待地球的自然环境恢复到可居住状态。“深眠者”小古就是其中之一。故事从一开始就充满突兀感，暗示着小古经历的不同寻常，“猎人猛然睁开双眼，大喘一口气”“那躺在机器里的人，竟然和他长得一模一样”……所以小古从深眠中“醒”来了，但他真的醒了吗？这一切只是机器人管理员在紧急干预并抑制了他的大脑活动后，使他放弃了回到现实世界的想法而已。从始至终，深眠者们都深陷多重梦境，从未脱离。